【唐晓翼X温莎公爵】Pink Elephant 9 上

Chapter 9、(番外篇——一个人想着一个人)

温莎的葬礼是在海龟岛办的,墓地选在圣斯丁学园里,但他的尸骨并未葬在其中。

他死了,带着病痛跳入大海,留下一封只有一句话的遗书。

——我走了。

哦,对了,还带着麻伊一起。

这简直就如同一个愚人节的恶作剧,让人难以接受。

唐晓翼在电话里对乔治说:“我不相信,你说的话……我一个字的都不相信。”

然后电话断了线。

乔治面无表情地握着只剩忙音回响耳际的手机,一屋子的红发党齐齐抽了一口冷气,暗自佩服敢直接掐他们会长电话的小子。

恶,不输温莎那个瘟神!

“你有什么好不相信我的。那天通话时,他已经对你说过,你会后悔的。”

乔治垂下眼帘,掩去了内心的真实情绪。

 

“能订到回海龟岛的机票吗?不管是直航还是转机,只要能马上出发……”

唐晓翼的声音在颤抖,他后悔了,万分后悔。早该知道的,温莎爱逞强、性格固执又任性,但他从不会心血来潮地说话做事,那不是他的风格。他说要自己回去,要一起去冒险,必然是受到了某个缘由的驱使,可自己竟然没有去追究。

事实上,当时林鹰还嗤笑说:“温莎这家伙真逗,还吼你会后悔的,你能有什么后悔的!带上他才是后悔吧!”

唐晓翼记不得自己是不是跟着笑了,但那一刻,自己在潜意识里肯定是想着,那个娇生惯养的小公爵啊,怎么可以带着他出来吃苦受罪呢!

是的,在他的认知里,温莎就应该永远住在富丽堂皇的古堡里,被一大堆人捧得高高在上,没有眼泪、没有痛苦,永远意气风发,如孔雀般张扬着美丽和骄傲。

哪怕自己最终病死了,温莎也必然能毫无顾忌地继续这般奢华高调的生活。

这是唐晓翼的希望。

一次又一次的冒险,除了是实现梦想之外,他是想要死在异国他乡的,就好像猫,为了不让主人伤心,在预知死期来临时,便离开了家。

他不要温莎为自己伤心的……

但结果呢?

怎么可能?怎么回事?为什么温莎会患上特发性间质性肺炎?

命运太不可理喻了!

“唐,希燕的状况不对劲儿,快跟我去看看!”

唐晓翼感到肩膀一沉,手机脱手掉地,恍惚间看到眼前站着的人是林鹰,他在说话,可唐晓翼听不清楚。

林鹰也是一愣,在他的印象中,唐晓翼一直是乐观坚强、经常毒舌、偶尔玩点小恶作剧,但此刻,唐晓翼就好像站在悬崖边上,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。

“唐,你怎么了?”

“林鹰,温莎死了……”

“哈啊?”

“他得了特发性间质性肺炎,但他没有告诉我……如果那一天我听他的话,回去见他……”

“那你就是弃希燕不顾!”

林鹰蛮横地打断了唐晓翼,相比多次在冒险中一起出生入死的希燕,他对温莎没有太深的感情。那个骄傲的小公爵不过是个赞助者,还和唐晓翼从小认识。仅仅如此而已。他无法对唐晓翼此刻的情绪感同身受,他焦急地始终是躺着病房里日渐虚弱的希燕。

唐晓翼蓦然瞪大眼睛,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望着林鹰。他突然意识到,自己这几年的残忍——

不断远走他乡的同时,他也在一点点地、一点点地走出温莎的心……要不然为什么温莎会对他有所隐瞒呢?是他忽略了温莎,是他弃温莎不顾!

“我要回海龟岛!”

“温莎已经死了,你现在回去也改变不了什么,但希燕还活着,她需要你!”

这就是现实。林鹰说得没错,但唐晓翼紧握拳头,忍不住挥向他。林鹰摸了摸破掉的嘴角,有血渗出,他的眼神变了,那是无法忍受的、仿若被背叛的感觉。林鹰随即扑向唐晓翼,两个人扭打成一团。

“住手!”

“嗷呜——”

干架的两人中间横进一个娇小的身影,唐晓翼要收拳头已经来不及,而林鹰不亏是练过家子的,竟然能中途改攻势为庇护,将闯进来的于飞飞抓到怀中,再一个旋身,便是把后背暴露给了唐晓翼。

那一拳本不可避免地要打中林鹰,但唐晓翼忽然感到脖子一紧,是狼王洛基叼住了他的后衣领,将他提到了半空。

时间仿佛就此定格,是两个肇事者尴尬的漫溢,也是他们寻回冷静的契机。

“林鹰,你放开我吧!洛基,你也可以不用再咬着唐晓翼了!”

结果是于飞飞先开了口,与外表相去甚远,他是团队中的智囊,也是其他人的情绪调和剂。

“我先回希燕那里,这家伙交给你们处理,我现在不想和他说话!”

林鹰冷哼一声,甩手走人。

于飞飞从地上捡起手机,拉起唐晓翼的右手,将手机交过去。唐晓翼垂着脸,胸腔内沸腾的愤怒被难以下咽的酸涩替代,他知道是自己过分了,对林鹰动手完全是一种迁怒,温莎的死讯让他极度痛恨自己,又万分迫切地想要发泄这股痛恨,结果却是让他的情感更加无所寄托。

“唐,如果你选择离开,我绝不会阻止你,不过我希望你能找个好的借口,不要告诉希燕有关温莎死去的事情,好吗?”

于飞飞露出安慰性的笑容,唐晓翼却看出里面还蕴含着一丝央求。

还需要选择吗?

活人和死者之间是隔着不可逾越的距离,这一点,唐晓翼早就深有领悟。

手机铃声响起,航空公司的客服用甜美的声音报告:“唐先生,您好,已经查到有符合您要求的航班,现在和您再次确定航班信息……”

“谢谢,不用了,我哪里都不去了。”

唐晓翼的决断让于飞飞长吁了一口气,但狼王却心有忧虑,它敏感地觉察到,这一刻,唐晓翼的体内有一部分珍贵至极的感情被扼杀了。

 

病房就像一间被死神掌握的牢笼。

自从10岁那年病倒后,唐晓翼就如此认为。那种消毒水混合着人类因疾病而隐隐透着腐坏的体味,就变成了象征死亡的味道,入住其中之后,人便会很快地晕染上这种味道,然后恐惧着、挣扎着,想要逃离这间牢笼。

可有些病人终究还是逃不出去,就如同现在的希燕。

医生说:“就是这两天了,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吧。”

“我们……要告诉她吗?”

于飞飞啜泣着,眼泪流个不停。林鹰咬牙切齿,握紧双拳到关节发白。唐晓翼疲倦地靠着洛基,除了沉痛这个即将要失去的同伴,他还想到了温莎。

希燕的死亡预告是由他们最先获悉,也将由他们选择是否告知她。

可温莎呢?

一定是独自面对这份预告的。

而且他和他们不同啊,他们都是绝症患者,对于死亡都有了一段时间的准备,并且执着地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去实现梦想。

温莎却是突发性的,完全防不胜防。

对了,他的梦想又是什么呢?

收集各种奇珍异宝?不,那是借口,给予他们这个冒险队赞助的借口而已。

那是什么呢?

唐晓翼突然发现自己根本解不出答案。

“唐,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?你的表情很有问题……咳咳!”

希燕努力想要展现轻松的态度,可她太虚弱了,发不出调侃的语气,也说不完整一句话。唐晓翼一惊,希燕的眼睛不再闪耀如星子般璀璨的光芒,而是蒙上了一层晦暗的雾气,可他仿佛依然在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——

沉重的、痛苦的、懊悔的、若有所思的,一如被某个不可言说的秘密折磨得死去活来。

“希燕,对不起……”

唐晓翼轻轻握起她骨瘦如材的手,也是还有温度的手。他知道自己必须到此为止,不能再继续深入想念温莎了,否则他只是在重复同一个错误。

“说什么对不起,是我没争气……所以是我输了,但你们要加油……记得那个赌约吧……活下去,活得越长越好……我们中活到最后的那个……就是胜者……”

她已预感到自己的死期将止,也就认为唐晓翼的痛苦来源必是自己。

“对不起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
唐晓翼如鲠在喉,除了道歉,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。所以他放开了她的手,将位置留给林鹰和于飞飞,然后逃避到了洛基身后。

 

不记得是在哪一本小说上看过,垂死之人的呼吸就如同落潮,一波又一波,缓慢地从沙滩退去……唐晓翼原本以为这单纯是作者的描写力出众,可现在他终于明白,并非如此,是现实的冲击带来无尽的想象力。落潮最终沉入大海,就如同呼吸消失于空气中,而希燕此刻就在经历这个过程。

她已经没有了意识,浑身插满管子,靠冰冷的补液来维持所剩无几的生命力。她的每一次呼吸都是闷响的,沉缓的,好像随时都会停止,胸口再没有下一次的起伏。

谁都帮不了她了,他们只能等待,等待她奇迹的清醒或者注定的远去。

这一夜,他们无法入眠。

当晨曦的光照进窗户,唐晓翼看着守在床边的两个同伴,林鹰和于飞飞的眼窝发青,神色纠结而又痛苦,他能明白他们的感受,事实上,他们全都感同身受——

希燕是真的要死了……

可原来死神的脚步居然迈得如此折磨人心……

我不想这样死去!但他们谁都不能说出口。那是不切实际的英雄梦,属于他们每个人,不想毫无尊严地死在病床上,所以去冒险、去寻找生命的意义。

但结果希燕一倒下,他们又手忙脚乱地把她抬来医院,在生与死的挣扎之间,他们完全是被命运操控和玩弄的角色!反而是温莎,他对自己的决绝也是一种自我尊严的实现吧!

可他从不知道,温莎居然会这么决绝到对人世间毫无一点留恋……或许是他高估了自己,总以为那家伙在乎自己,很在乎的!他们之间会有激烈的争吵,甚至不能商榷的分歧,但不该背对背地踏入死亡的深渊啊!

唐晓翼抿起嘴角,望着希燕的目光深沉如一潭死水。

“呐,我们要给她申请安乐死吗?”

他的话就像一记重锤,撼动着于飞飞和林鹰的心。他们露出惶恐无措的神色,仿佛被这个提议吓到了!这也难怪,死亡在他们的团队中从不是禁忌的话题,但他们总是表现得乐观又积极,所以安乐死就像一种逃避生命的奇迹和背叛怒张的生命般,是他们从不去触及或者思考的死亡方式。

但这一刻,他们都犹豫了。

 

唐晓翼的手中握着签字笔,那是一只白色的LAMY,尾端刻了“TANG”,曾经是希燕送给他的生日礼物,此刻却成了作为裁决她生命的工具。

“签字吧,她等不了了。”

唐晓翼抬起头,目光笔直地看着眼前催促他签字的医生,这个谢顶的中年男人说得每一句话都是正确的吗?都是唯一的选择了吗?

而最令他感到恐惧的是,希燕为什么早已签署了将一切决定权都置于他手中的协议?

他们是同伴,可他不是她的直系亲属,她怎可以对他如此信赖?甚至胜过了林鹰和于飞飞?又或者她以为作为领队的他是最坚强的,坚强到足以担负起另一个人的生命?

唐晓翼已经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情了,他只知道自己签字后,希燕的颈部气管会被割开一道口子,插入维系她呼吸的管子,让她不至于被自己的咽喉中的浓痰给噎死……

但是,医生也说得很清楚,这一刀割下去也可能会一下子要了她的命。

“已经不会比现在她近乎窒息一样的痛苦更糟了,对吧?”

疑问的句式,却带着自我安慰的口气,唐晓翼露出了近乎哭泣的痛苦表情,决断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。

医生拉起病床旁的帘布,开始急救操作。

唐晓翼连病房门都不敢踏进去,他害怕看到结局,更害怕看到无法结局的垂死挣扎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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